闻狄君加入钱老师实验室,不免有些思绪。狄君是我在协会相识的,十分出色的同学;钱老师则是我的大一程序设计课程的老师,也是我所见过的浙大计算机学院的中,为数不多的能够令人感受到对计算机科学的热忱的老师。当初狄君在计算机学院面试时主面试官恰巧是钱徽老师(彼时的狄君还并不知晓这一点),后来在选课之时,我也大力推荐狄君选择钱老师的程序设计专题,这经历无疑是令人感觉颇为奇妙的。
我们时刻都在做选择,这些选择有些在当时的节点看来不过稀熟平常,但是日后它们的意义便会显露,有时甚至会引向迥然不同的人生之路。在选课时选择钱徽老师的程序设计专题并非易事,因为这课程与面向大类学生的程序设计专题有所不同,它本是面向竺可桢学院的学生。可想而知,做出这样一项与常人不同的选择是需要勇气和决心的。我虽大力推荐钱徽老师的课程,也可以用我大一的经历告诉狄君这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但我毕竟也无法确保这不会带来任何意外,一切仍需狄君做出最后的决定。好在狄君最后做出了选择钱徽老师的决定,并一直到今天最终加入了钱徽老师的实验室,可以说之前一切选择的意义,到这里终于显露了出来。
有时我们在观赏一些交互性剧情导向的游戏时,常常对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选择肢却造成了全然不同的剧情导向的情况进行抱怨。实际上,这些选项如此处理,并非纯粹是艺术上的夸大或是为了延长游戏时间云云,毋宁说,这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模仿。只是,游戏时间不过若干小时,几十上百小时,人生却相下漫长许多。可以说,游戏是凝练了的、抽象了的人生,也可以说人生是稀释了的游戏。当这些选项,它们的深远影响,被稀释到人生若干年的漫长时光中,它就给人以更为轻微的震撼;而游戏却在短短数天之内,集成了激烈的冲突,这种戏剧性般的构造让我们有所体察。当我们在欣赏这类游戏时,可以说我们在欣赏它们的剧情,但如若失去了对选项的审美,那么就和一般的文学、影视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种审美是对何物的审美?我并非美学方面的专家,事实上我连入门者都远远算不上;但是此处,我仍要做一番大言不惭。毫无疑问,这审美与对优美的审美没有很强的相似性。回到那个老生常谈的比喻,一个暴风骤雨的黑夜,一望无际的大洋,大洋中心的巨大的、深邃的漩涡,以及船只、舵手和残骸。大洋是无限世界的暗喻,暴风骤雨的夜晚是世界的基调的暗喻,漩涡则象征着世界的客观性。那么船只的航迹无疑就是每个人的人生之路,被舵手——亦即理性的象征操纵,却又时刻被漩涡左右。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世界之上有的舵手在倾力扭着他的舵;有的已经放弃,等待漩涡将他的船吞覆——然后便成为漩涡的一体,称为迫害其他船只的一部分;有的船已被巨浪打得支离破碎,但船上的人还拿着浆。无论他们其中的哪个人,都难以真正掌握船的航迹,但舵又着实就在他们手中。这就是对选择的境况的比喻。
假若我在因特网上所见二手乃至若干手文本不虚,那么这种选择的境况无疑符合,崇高的范畴。
“高耸而下垂威胁着人的断岩,天边层层堆叠的乌云里面挟着闪电与雷鸣,火山在狂暴肆虐中,飓风带着它摧毁了的荒墟,无边无际的海洋,怒涛狂啸着,一个洪流的高瀑…诸如此类的景象,在和它们相较量里,我们对它们抗拒的能力显得太渺小了。但是假使我们发现我们自己却是在安全地带,那么,这景象越可怕,就越对我们有吸引力。我们称这些对象为崇高,因为它们提高了我们的精神力量越过平常的尺度,让我们内心里发现另一种类的抵抗的能力,这赋予我们勇气来和自然界的全能威力的假象较量一下。它使我们认识到我们物理上的无力,但却同时发现一种能力,判定我们不屈属于它,并且有一种对自然的优越性,在这种优越性上面建立着另一种自我维护…, 在这里人类在我们的人格里面不被降低,纵使人将失败在那强力之下。”(《判断力批判》)
当我们做选择时,一切看似稀疏平常,但是我们若有意识地去想象那个比喻,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平静的现象世界背后实则已经波涛汹涌。当你具有对选择的崇高体验时,你就会将选择看做重要的事情;这样做不是出于为了追求“长远”的世俗意义下的成功而深思熟虑,而纯粹是为了对选择的崇高进行审美。许多人对做选择这件事情并不重视,正如前文所说的,在人生的尺度上,选择的影响是被稀释的了。在没有对崇高的体验下,人们对选择的态度,就不难是“走一步看一步”了。